「好一个抱打不平,替天行道!」萧十三霍地转身,抬头盯著聚义堂上那方黑底金字的横匾。 横匾上写的正是「替天行道」四个金漆大字。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所有的目光下期亦随著落在横匾上,萧十三一指,道:「看,天若公平,用得著抱打不平,替天行道吗?」 语声一顿,萧十三目光一扫,落在大法师的脸上,道:「琵琶,你一直那么多道理,这个你怎么解释,又如何令我心服?」 大法师只有苦笑。 萧十三目光再一扫,道:「我早就明白天意的不公平,只有以杀止杀,天下间,偏就天生那么多的卑鄙小人、邪魔妖孽,杀之不尽!」 大法师一声叹息。 萧十三接著道:「先人亦有言,治乱世,用重刑,跟那些邪恶之徒说道理,说服他们改过向善,那是没有可能的事情。」 一顿,他又问道:「琵琶,你有生以来,说服过多少邪恶之徒?」 大法师一声叹息。 「还是我用的方法来直截了当,见一个杀一个,见两个杀一双,若是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个我这样的人,要太平那还不简单?」萧十三再问道:「琵琶,你想想,我说的可对?」 「这不是说这些的时候,」大法师目光转落在芍药的身上,道:「芍药,你抬起头来。」 芍药应声,身子一抖,缓缓将头抬起,她的眼瞳,一片清澈,看来并没有什么下妥,大法师却摇头叹息道:「你觉得怎样了?」 「我?」芍药好像有些心虚地道:「我没有什么,」 「没有最好。」大法师目光栘向芭蕉道:「蝙蝠追随留侯离开之後,没有再回白云馆?」 芭蕉点头道:「相信没有……」 他话中显然还有话,楚轻侯却在这时候插口,道:「师父,蝙蝠只怕真的已成了留侯的奴隶。」 大法师叹息道:「他体内流的本来就是邪恶之血。」一顿,他突然问道:「芭蕉,你是否又看到他?」 芭蕉垂下头,道:「在来路上的一个林子内,弟子又看见了大师兄。」 「他又怎样了?」 「还是那样子倒悬著睡觉,只是脸色很难看,白纸一样,行动反应也变得很迟钝。 」 「你还看到了什么?」 「他跳下一个断崖,一只大蝙蝠似的,简直就像是飞下去。」芭蕉苦笑道:「这师父或者不相信,但弟子说的是事实。」 大法师只是问道:「断崖下有什么?」 「是一个深陷下去的海湾,泊著胡四相公的……」 「五色帆?」楚轻侯脱口叫出来。 「相信就是了。」芭蕉接著道:「那艘船一共有五条桅,挂著不同色的帆,船舱建筑成楼台很华丽……」 萧十三截口道:「只有胡四的五色帆是这样子,芭蕉,那断崖在什么地方,距离这里多远?」 芭蕉才说出距离,萧十三就奇怪地问道:「不曾听说过那附近有这样的一个海湾 杨天接口道:「那周围是荒野树林,并没有人家,一般过路的没有事也不会深入那个林子里去。」 萧十三点头道:「胡四纵横海上,知道有那么一个所在却是不足为怪。」 大法师目光倏的一亮,道:「我们必须在日落之前赶到那个地方去。」 萧十三心头一凛,道:「不错——」 「莫忘了带备用火种。」大法师接著又叮嘱道。 萧十三立即向杨天、沈宇大喝道:「你们都听到了,还不快去准备。」 杨天、沈宇急应一声,双双奔出。 萧十三随即又道: 「琵琶、轻侯,我们走!」 楚轻侯立即奔到萧十三身旁,大法师同时亦长身站了起来,芭蕉忙上前,道:「师父,弟子也走一趟,也好引路。」 「好,大家都去。」大法师移动脚步,芍药一旁默默地亦跟了上来。 才走出忠义堂,一阵悲凉的号角声已然划破长空,那些火龙寨的弟子迅速地四面八方向寨前集合。 马匹亦迅速准备好,在萧十三一声「出发」之下,三百六十骑整齐的先後冲出了火龙寨。 马蹄雷鸣,尘土蔽天,声势浩大。 三百六十骑虽然下算多,却都是火龙寨的精锐,每一个人都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功,都经过严格的训练,足以夷平十三省中的任何一个帮派。 他们这几年都没有这样出动,但他们的武功也没有丢下。 萧十三、大法师、楚轻侯三骑奔在最前,急风吹起了他们的衣发,萧十三一扫颓态,一面策马一面道:「琵琶,我这些属下如何?」 琵琶大法师淡然一笑,道: 「很不错。」 「我相信天下间还没有任何一个帮派,拥有一支这样强劲的队伍。 」 「我也相信。」琵琶大法师说得很认真。 「火龙寨在各地的分舵都有一支差不多的队伍,必要时,每一个分舵,还可以组合另外两支实力比较次一些,但也不是一般乌合之众可比的队伍。 」 大法师一面听,一面点头。 萧十三道??「这儿也当然可以,而且能够组合七支,但我认为这一支已经足够。」 「嗯——」大法师又是点头。 萧十三又道:「你不必怀疑他们的战斗能力,我绝对有信心只凭这一支队伍,就已能够走遍天下。」 大法师倏的一声叹息。 「你叹息什么?」 大法师无言,楚轻侯一旁苦笑应道:「前辈的力量实在太大了,若是集合起来,就是夺取天下也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。」 萧十三摇头道:「你们当然很清楚,我是绝不会这样做的。」 「可是这对於东海留侯,又是怎样的一种诱惑。」楚轻侯不禁叹息起来。 萧十三一怔,苦笑了一下。 「觊觎前辈这股力量的,只怕还下止留侯这个妖魂,」楚轻侯摇头道:「前辈千万要小心。」 萧十三沉吟道:「这件事之後,我会想办法,好好的处理我这些儿郎,我会的。 」 他目光一转,又望了随来的那些武士一眼,苦笑了一下,道:「他们对我的忠心绝无疑问,要想一个那样的办法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」 楚轻侯无言颔首。 萧十三转回目光,道:「幸好我还有时间,就是这一次,万一我不幸死了,杨天、沈宇也应该应付得来。」 一股不祥的感觉立时袭上楚轻侯的心头,萧十三好像知道楚轻侯的感受,笑著道:「一般人认为无论做什么事,开始不该说不吉利的话,可是,我偏就不信这个邪。」 楚轻侯只有苦笑。 萧十三目光转向大法师,道: 「琵琶,你以为我说得怎样?」 大法师笑笑不语,萧十三摇头道:「你这个老东西就是这样,要你说话的时候不说,不要你说的时候却是说得人发闷。」 大法师笑道:「该说的时候,我就说了。」 「你的意思是,这不是说话的时候?」萧十三大笑,缰绳一催,放马疾奔了出去。 大法师没有追前,只是看了楚轻侯一眼。 楚轻侯忽道:「这是说话的时候。」 「在你们说的。」大法师微喟道:「也许你跟他多谈几句,能够令他的心神安定下来。」 楚轻侯颔首道:「心神不安定,很容易出乱子,强敌当前……」 大法师截道:「这对於留侯来说,并没有什么分别,不要忘记了,他并非江湖上一般的那种高手。」 楚轻侯不能不承认。 大法师接著道:「现在我们最重要的,就是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。」 楚轻侯方待问为什么,心头已突然灵光一现,脸色不由一变。 他不由自主催骑疾奔前去。 萧十三虽放马远离他们,但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,放骑更急。 杨天、沈宇他们看在眼内,一齐催骑追上前,马蹄雷鸣,风云变色。 旧雨楼扫描 drzhao OCR 第十五回 荧荧青灯焰 森森白骨寒 还没黄昏,但已经很接近了,看著那偏西的日头,他们一齐又焦急起来。这时候,一行人已经来到那座林子之外。 萧十三一骑直冲入林内,几乎撞在一株树干上,他及时将坐骑勒住,随即滚鞍跃下,急不可待,一声大喝道:「芭蕉,快来引路!」 芭蕉大呼道:「往前走就是了。」 萧十三的身形应声疾掠了出去,大法师、楚轻侯紧追在後面,杨天、沈宇也不慢。 那些武士纷纷下鞍,马嘶声中,潮水般涌了进去。 他们的刀亦纷纷出鞘,披荆斩棘,移动非常迅速。 这与萧十三几个高手比较,当然又慢了很多。 萧十三身形才在断崖旁边停下,大法师便在他右侧飞絮般落下。 萧十三耳边响著衣袂声,目光一转,道:「想不到你的轻功已到了飞絮随风的境界。」 大法师淡然一笑,道:「一个人年纪大了,骨头也难免会轻一些。」 语声甫落,楚轻侯已然叫起来,道:「看,五色帆。」 萧十三目光急落。 那艘五色帆仍然在断崖下,芭蕉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变动。 「不错,这就是胡四的五色帆,」萧十三冷冷一笑,道:「好一个隐蔽的地方。」 楚轻侯目光一转,道:「这断崖虽然陡峭,还难不倒我们。」 语声一落,他便要往下跃,大法师一把抓住,道:「别胡来,虽然救人心切,这样跃下去,很容易会弄伤,如何再与留侯搏斗?」 楚轻侯一仰首,道:「这还是白天。」 大法师摇头道:「我们非但要攀下,还要爬上来,这一来一回,也要费很多时间。 」 萧十三点头道:「我们来得还是晚了一点,五色帆停泊在这种地方,我们除了原路攀上来,看来并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供选择。 」 大法师沉吟著道:「不是没有,只是所花的时间并不比原路攀上来的少。 」 楚轻侯心念一动,道:「师父是说我们可以利用那艘五色帆?」 「不错。」 萧十三随即道:「随我来的这些手下中,不少都懂得驾驭船只。 」 大法师点点头道:「我们绝不怀疑你的话。 」 萧十三倏的又一皱眉,道:「只是要将这艘五色帆驶出那一线海峡,的确要好一些时间。」 大法师点头道:「在黑夜降临之时,我们肯定仍然在大海上。 」 萧十三倒抽了一口冷气,道:「大海浩荡,我们这些力量,在大海之上无疑微不足道。」 楚轻侯沉声道:「留侯既能够控制这艘五色帆,要我们葬身鱼腹,相信也不是一件难事。」 萧十三一字一顿,道:「我们还是在岸上安全。」 楚轻侯目光再转,已看见火龙寨那些武士向这边奔来。 大法师郑重地道:「不要太急躁,我们还有时间,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。」 萧十三「嗯」的一声。 那些武士迅速的接近,萧十三等了一会,才发出命令,道:「准备绳子,我们要下这道悬崖。」 呛啷声中,长刀入鞘,那些武士纷纷取出绳子,系在树干上。 他们的动作迅速而纯熟,虽然已安逸了多年,他们显然都没有将身手放下。 在萧十三的一声「出发」的命令中,所有武士,一齐手执绳子,分成了两组,一组留在断崖之上,一组迅速往崖下扑去。 所有武士俱都是一色黑衣,骤看来就像是大群蜘蛛,他们的动作,也犹如蜂蛛似的,迅速而灵活。 第一个下去的是楚轻侯,他一手执著绳子,一手执剑,流星般往下飞坠。 他的手也下是紧抓在绳子上,一时松开,一时紧抓,这一松一紧之间,已经是数丈距离。 萧十三的身形并不在楚轻侯之下,大法师仍然是那么潇洒,仿佛御风飞飘。 杨天、沈宇、芭蕉都留在崖上,看在眼内,都跃跃欲试,但都没有试。 他们也明白,留他们在崖上,并不是全无作用。 说不定下崖去的那些人的性命就在他们的掌握中。 那些武士显然都明白,一面在树旁紧抓住绳子,一面小心著周围的情形。 那个海湾从崖上看来并不怎样大,但越往下去越宽阔。 五色帆亦大得出奇。 楚轻侯看见已到了船桅的高度,急不可待,双脚往崖壁一蹬,手一松绳子,身形凌空飞越水面向当中那根船桅射去。 相隔差不多四丈,但借这一蹬之力,已足够飞越这个距离。 楚轻侯身形一落,左手一抱,已经抱住了那条船桅。 大法师即时喝一声,道:「小心。」 楚轻侯入耳惊心,目光及处,已看见一个人从船桅下冒出来。 那个人本是双脚勾著绳子,倒悬在桅旁风帆之下。 风帆黑色,他亦是一身黑布衣裳,实在不容易察觉,只可惜他的动作实在迟钝了一点。 楚轻侯所认识那样倒悬著的只有一个人! ——蝙蝠。 倒悬在那里的也就是鳊蝠,他显然被楚轻侯惊动,腰一折,陡然从下翻起来,双手一张,疾抓向楚轻侯。 就是没有大法师那一声:「小心。」楚轻侯要避开这一抓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。 「蝙蝠!」楚轻侯身形一弓,倒掠了出去,落在悬挂著风帆的那条竹竿上。 蝙蝠置若罔闻,身形在船桅上一凝,又扑过去。 他的身形虽然仍嫌迟钝,但比起芭蕉见到他的时候已快了很多,听觉也显然好了很多,已能够耳听风声,追及楚轻侯。 「大师兄——」楚轻侯又叫了一声。 蝙蝠应声一笑,那种笑容却令人毛骨悚然,去势并没有停下。 楚轻侯身形急动,倒掠而回,又抱住了那根船桅。 那面风帆立时被蝙蝠抓开了一个洞,裂帛声中,蝙蝠怪笑一声,倒飞而去。 楚轻侯身形往下滑落,一阵惊心动魄的「笃笃」声中,舱桅上被蝙蝠的双爪抓出了一个个指洞来。 鳊蝠犹如疯子一样,双爪紧追著楚轻侯抓下去。 霹雳一声暴喝,突然凌空落下,道:「蝙蝠住手——」 是大法师的大暍声,蝙蝠一听,身形猛一震,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来。 他的动作同时停下,猛一声怪叫,身形疾往上拔起,双袖展开,掠上了桅顶。 大法师亦同时向这条船掠来,虽然仍远,蝙蝠仿佛已看见,又一声怪叫,冲天飞起,飞扑向那边峭壁。 他非但眼睛突然好了很多,身形也敏捷起来。 大法师旋即落在那条船桅上,雪白的须发、衣裳一齐扬起来,出尘脱俗,仿如神仙中人。 鳊蝠看来却更像疯子,一面尖声怪叫,一面「噗噗」的往上飞扑,鸟爪似的一只手迅速而准备地抓住了峭壁上突出来的岩石,又借力拔起来。 大法师轻啸一声,飘离了那条船桅,飞掠向蝙蝠那边。 蝙蝠头也不回,迅速的向天堑那边的缺口栘去,叫声更加凄厉,仿佛已知道大法师随後追来。 大法师身形飞灵巧幻,峭壁上可供立足的地方却不多,对这个环境,当然还没有蝙蝠熟悉。 蝙蝠连哪里有一条石缝也了然,眼看壁立如削,那距离他越不过,非掉下去不可了,刹那间,他的手却不偏不倚地插入了一条石缝之内,身形藉此飞越过如削石壁,继续掠向前去。 大法师几个起落,已经被蝙蝠远远抛下,他要先打立足的地方,难免缓下来。 他也知道追不及,身形再起,向五色帆这边掠回来,正好又落在那条船桅上。 萧十三这时亦已立足一条船桅,目光一转,道:「琵琶,他环境比你熟悉,又能够充分利用,你是追不到他了。」 大法师无言颔首。 这片刻之间,蝙蝠又已掠前了十几丈,身形始终是那么疯狂,怪叫声不绝。 那个出口远看来只得一线,其实阔得很,足可以让那艘五色帆驶过。 出口两边都是壁立如削,笔直伸展出去,从只看见那一线天光来推测,绝不是一个短距离。 要将五色帆从这缺口驶出去,无疑也不是一件易事,除了足够的人手之外,还要配合纯熟的技术。 萧十三带来的人虽然不少,但要他们控制这艘五色帆,能否在日落之前驶离这个地方,实在是一个疑问,所以,一看清楚周围的环境,萧十三已完全打消这个念头。 蝙蝠没有理会是否被追赶,继续疯狂往前扑,在那一线天光看来,的确犹如一只蝙蝠似的。 萧十三接著道:「看来他对你倒是害怕得很。」 他虽然没有看见蝙蝠的表情,但是从蝙蝠的举动与叫声,已不难发觉他内心的恐惧。 大法师只是一声叹息,楚轻侯便问道:「师父,大师兄要跑到什么地方去?」 大法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,道:「这种话不是你会说的。 」 楚轻侯一怔,叹了口气,道:「弟子方寸已乱。」 「关心则乱。」大法师摇摇头,双袖一振,飘然往主舱上落下。 萧十三紧接落在大法师身旁,楚轻侯亦自掠下去。 这时候,那些武士亦纷纷掠到适当的地方,纷纷抛出了一条条飞索。 那些飞索的一端连著一个钩子,纷纷钩在五色帆的船舷壁、船桅之上,随即滑过绳子,滑向五色帆。 那艘五色帆立时就像被网在一张巨大的蜘网中,那些黑衣武士犹如蜂蛛般向网中接近。 萧十三居高临下,一声暴喝道:「搜!」身形随即急动,「哗啦」一声撞碎了一扇窗棂,直扑入主舱之内。 楚轻侯只恐有失,身形接动,撞碎了另一扇窗棂,亦闯了进去。 那些武士应声亦纷纷采取行动,向其余的窗扑去,每一个都犹如豹子般剽悍。 他们没有一个发出声音,就是这一点,已可见平日训练的严格。 大法师却没有动,木然立在那里,若有所思,又像在准备随时接应。 水面平静无波,那艘五色帆亦异常稳定,多了那么多人,竟似完全没有影响,那份坚固,实在不简单,而那种宽敞更加惊人,难怪胡四相公只凭这艘船,便能够纵横四海。 那个主舱在外面看来倒还不觉怎样,进入了舱内,才知道竟犹如大富人家的厅堂,非但宽敞,而且华丽。 萧十三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,但夺窗而入的刹那间亦不禁大感诧异。 舱中两行柱子,每一根都粗可合抱,上面雕刻著诸般花纹,下接绣毡,上接承尘,俱是非常精致,而锦帐四悬,配合华丽的陈设,就是一般大富人家,也未必有这般堂皇。 长明灯处,照耀得十分的光亮,舱两壁,柱两旁,赫然靠著一个个白衣人。 那些白衣人衣白履白,就是脸色亦犹如白垩似的,一点血色也没有,一个个手执兵器。 他们的眼睛却都睁大著,眼睛都是死白色,丝毫神采也不见。 这绝不像是活人的眼睛,他们一个个就如僵尸那样,木立不动。 萧十三身形落下,正落在两个白衣人的身旁。 那两个白衣人毫无反应。 萧十三准备应付他们的袭击,看见他们的样子,立时想起楚轻侯的话。 ——这些莫非全都是活尸? 萧十三心念一动,双掌疾劈了出去,凌空疾击向两个白衣人的胸膛。 掌并未击实,相距还有一二尺,「砰砰」的两声,那两个白衣人已被强劲的掌风震得倒飞出去。 一飞丈外,撞在一根柱子上,又是「蓬蓬」的两声,贴著柱子凌空摔下来。 那两个白衣人始终一点反应也没有。 ——果然并不是活人。 萧十三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。 舱门旋即被撞开,十多个火龙寨武士迅速闯进来,他们非但行动迅速,出刀更加迅速。 刀光闪处,在舱门附近的几个白衣人全都被他们斩倒在刀下。 有的头被劈开了两爿,有的被拦腰斩成两截,但全都不见有血冒出来。 断口显露出来的是死白色,乾瘪的肌肉,那些骨头,甚至连骨髓也都没有,却恶臭扑鼻。 那些武士看在眼内,下由都脱口叫出来,有生以来,他们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敌人。 楚轻侯早已在那边夺窗闯进来,游目四顾,听得惊呼声,回头望一眼,道:「这都是活尸,不要管他们。」 那些武士应声奔前。 萧十三纵身掠到楚轻侯身旁,道:「在白天他们不能动,但到了夜里,却是跳跃如飞,而且不畏刀剑。」 「那是因为他们已没有生命,根本已没有所谓受伤死亡。 」 萧十三摇头道:「我却是不明白他们怎能动。 」 「这正如湘西赶尸,一样不可理解。」楚轻侯叹了一口气,道:「有人说那只是骗人的玩意,我没见过,所以也不敢肯定。 」 萧十三冷哼一声,道:「我也一样没有见过赶尸,但眼前这些活尸,我却是绝对相信,到了夜间,他们真的能够跳动。 」 楚轻侯苦笑。 萧十三接道:「这并不是因为告诉我这些事的是你这个老实人。 」 楚轻侯明白萧十三的话,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岂非每一件都不可思议,都是难以令人置信? 楚轻侯摇头道:「希望在日落之前,我们便能够将事情解决。 」 语声一落,他拔剑挑开了一幅幔幕,萧十三双掌同时一错,蓄势待发。 幔幕後什么也没有,楚轻侯一收剑,转向对门那面屏风奔去。 那面屏风一看就知道年代已远,在屏风之前,放著一张形式古拙的长几。 一张羊皮地图在长几上摊开,竟然是皇城附近的驻防地图,却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之物,不少地方已经被虫蛀穿,萧十三目光落在地图之上,忽然笑起来,道:「这张地图太老了。」 楚轻侯点头道:「的确太老,皇城已改变很多,驻兵的地方大都易改。」 萧十三道:「我只是知道东南两条官道已因为山洪破坏,不能再使用,另开新路,而好些地方亦改了名字。」 楚轻侯微喟道:「从这张地图看来,留侯的确野心勃勃,当年的被逐,也不是冤枉的了。」 萧十三一声冷笑,道:「百年後的今日,他非但野心未灭,反而更高涨,主意竟然动到我头上。」 「这倒是没有动错。」 「但显然,他很多方面仍然停留在百年之前,以他的执拗,能够说服他的人只怕不多,就拿这张地图来说,若是以它来行军布阵,後果实在不堪设想。」 楚轻侯叹息道:「无论成功与否,不战则已,一战之下,难免尸横遍地,血流成河。」他一顿又道:「我虽然未经战祸,亦想像得到战争的残酷。 」 萧十三颔首道:「我一样没有经历过,但在火龙寨崛起的一段日子,亦与江湖上的几个大帮派血战几次,那虽然只不过千百人,血战之後,亦已有惨不忍睹的感觉。」 说话间,主舱已经被那些武士搜遍,除了那些活尸之外,并没有任何发现。 萧十三看在眼内,断然道:「能够拆掉的,都给我拆掉。」 那些武士应命,长刀挥舞。 一块块幔幕在刀中碎裂,舱壁亦被砍开,那块血红色的地毡亦被割成一片片。 不过片刻,整个主舱已几乎被翻转过来,一样没有发现。 萧十三在那张长几之前团团乱转,一面喃喃道:「那个鬼东西,没有理由不在五色帆上。」 楚轻侯并没有呆在那里,搜得比那些武士更彻底。 那面屏风已被砍倒,後面的舱壁亦被他剁了几剑,那给他的是非常坚厚的感觉。 萧十三目光一转,说道:「有什么发现?」 楚轻侯道:「只是这舱壁厚得有些反常。」 「其他三面可不是!」萧十三目光再转,倏地一步跨上前去,一掌劈在那面舱壁上。 「轰」的一声,那面舱壁一震,并没有倒下,萧十三目光一闪,道:「的确坚实得很,我已经运上五分内力了。」 楚轻侯怀疑地道:「这後面莫非有什么特……」 萧十三截道:「一定有秘密,否则没有可能这么坚厚。」 「那也许就是秘室所在。」 萧十三道:「胡四五色帆纵横四海,劫夺得来的珍宝本该有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。」 「这个地方应该就在他平日休息地方的附近,好像这种人应该不会将贵重东西放得离自己太远。」 「那就是这里了。」萧十三沉吟著道:「他是这五色帆的主人,这是五色帆的主舱,看周围布置,也应该就是他平日发施号令及休息的所在。」 楚轻侯倒转剑柄,在舱壁上敲击起来,萧十三接著问道:「你这是干什么?」 「这後面若是秘室,总该有一扇暗门,我是看能否找它出来。 」 「这样找太麻烦了。」语声一落,萧十三一个箭步欺前,双掌一合,霹雳般一声暴响,双掌猛一伸,疾击在舱壁之上。 这一击他运上了十成功力,足以开碑裂石。 一声巨震,慑人心魄,那面舱壁一阵震动,萧十三立时一旋,双掌一合一伸,又击在舱壁上。 那面舱壁立时犹如被火药炸开,一片片碎裂,露出来的又是木壁。 「轧轧」突然的一阵异响,那面木壁突然左右栘开,竟然是一道暗门。 这道暗门显然是一道机关,被萧十三一击,将机括震开。 暗门後是一间小小的秘室,当中悬著一盏长明灯,青荧荧的也不知燃烧的是什么燃料。 长明灯之下,一道宽阔的阶梯,上面铺著腥红的地毡,两旁精巧的雕栏。 秘室中没有人住,连活尸也没有,萧十三、楚轻侯双双抢到那道阶梯旁边,探头往下面望去。 那下面也是青荧荧的一片。 萧十三、楚轻侯相顾一眼,几乎同时左右一齐拾级而下。 楚轻侯剑护在胸前,萧十三双掌蓄势待发,更仿佛已有默契的,配合得恰当好处。 以他们两人的身手,又在有防备的情形下,应该可以应付任何突来的袭击了。 那些武士亦自跟上来。 并没有袭击。 楚轻侯、萧十三下了阶梯,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神秘的境界。 那绝无疑问,是胡四收藏珍宝休息的地方,虽然没有上层主舱那么高,宽阔却过之,陈设更华丽,左右放著十数口大箱子,有些打开,满放珠宝、玉石。 珠光宝气,却是说不出的诡异。 在这座秘室的当中,放著七座形式古拙的石灯,青荧荧的灯光照耀下,那些珠宝、玉石散发出来的色彩虽然一样美丽,已不是平日见到的那种美丽,但更加令人目眩心动。 萧十三连看也懒得多看一眼,楚轻侯的目光亦只是落在那七盏石灯上。 「奇怪——」楚轻侯突然一声嘟喃。 楚轻侯道:「这七盏石灯按北斗七星排列,不知道有什么作用?」 「管它呢!」萧十三说著随即放步奔前去。 石灯後面是一重重的碧纱帐,灯光下就像是一重重雾气似的。 碧纱幔里隐约可以看见一张宽阔的床榻,在床前隐约放著三具大棺材。 看见这三具大棺材,楚轻侯一颗心不由悬起来,身形同时向前急掠了过去。 萧十三双掌即时抓向那一重重的碧纱帐。 裂帛声中,碧纱帐一重重地被撕下,均被楚轻侯的剑挑飞。 七重碧纱帐迅速被毁去,萧十三、楚轻侯总算看清楚那三具棺材。 那的确是大得出奇,而且是用整块的青麻石刻出来的,形式古拙,却没有刻上姓名。 萧十三脚步一顿,冷笑道:「那个老妖怪一定就藏在这三具棺材之内。」 楚轻侯轻吁了一口气,道:「看情形,应该就是了。」 萧十三双眼一抬,沉声道:「轻侯,你小心看著,我这就将棺材打开来。」 楚轻侯一声:「好——」剑一抡,眼睛盯稳了当中那具石棺。 萧十三看来便要向当中那具石棺下手,突然又改变了主意,半身一转,盯著左面那具石棺道:「我们拣易吃的先吃掉。」 语声一落,他双掌抓住棺盖,一声:「起」猛一掀,那块棺盖立时横里飞出去,「轰」的一声,撞在旁边的舱板上,一阵摇撼。 他双掌一挥,旋即回护胸膛,楚轻侯的剑刹那间亦准备刺出去。 剑、掌都没有出击,石棺中并没有他们意料的,突然扑出什么来。 他们目光一落,亦当场一怔,石棺中什么也没有,竟是空的。 「再看这个——」萧十三身形一动,飒的从当中那具石棺上翻过,落在右面那具石棺之前。 楚轻侯身形同时掠到那具石棺旁边。 萧十三双掌一落一掀,那具石棺的盖又给他掀起来,一旁掷出去。 虽然第一具是空棺,并没有使他因此而疏忽,在棺盖掷出同时,双掌又已护住了胸膛。 楚轻侯一样小心。 那具石棺也没有扑出什么,却不是空棺,在石棺之内赫然卧著一具骷髅。 那具骷髅在青荧的灯光之下,颜色仍然是犹如白垩似的,深陷的眼窝,两排牙齿紧闭,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感觉。 骷髅的身上穿著一袭古服,这袭古服楚轻侯并不陌生。 从半敞的胸襟望进去,只是一根根白骨。 萧十三目光一落,道:「是女的。 」 「是香奴——」楚轻侯接道:「太阳还未下山,所以她仍然只是一具白骨。 」 「左面那具石棺不用说,就是那个什么月奴的了。」萧十三沉著声音,道:「月奴已灰飞烟灭,所以只剩下一具空棺,那中间的一具石棺……」 「当然就是留侯的了。」楚轻侯一步横移。 萧十三同时快步抢到当中那具石棺之前,一面大笑道:「我们总算来得是时候,太阳末下,留侯只不过是一具白骨,还能跑到哪里去?」 话末说完,他双手已抓住棺盖,语声一落,立即一掀。 那块棺盖「哦」的立时倒飞了出去,撞在綉杨上,一个人同时从棺中弹起来。 不是骷髅,是一个人! 萧十三的双掌,楚轻侯的龙泉剑已几乎拍、刺出去,但却在刹那间,及时收住。 因为刹那间,他们已看清楚,弹起来的那个人,并下是留侯,乃是—— 萧红叶! 「红叶——」萧十三脱口一声,楚轻侯更就连一个字也说下出来。 萧红叶仍然是那一身衣服,长发披肩,丝毫也不乱,就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傀儡。 她的脸色更苍白,一丝血色也没有,明亮的眼瞳已变得黯淡。 可是她看来仍然是那么的美丽。 她的一双眼睁大著,眼珠子仿佛已凝结,直勾勾地望著楚轻侯。 眼瞳中却没有丝毫的感情,甚至什么变化也没有。 棺盖一开,她便直挺挺地弹起来,萧十三「红叶」二字才出口,她却又直挺挺地倒下去。 「红叶——」楚轻侯脱口惊呼,一步抢前。 红叶没有回答,睁大的眼睛忽然闭上,这具石棺中也就只有她一个人。 石棺中铺著锦垫,有异左右两具,这绝无疑问应该是留侯栖身之所。 萧十三目光落在棺内,又是惊怒又是诧异地道:「红叶怎么会躺在这具石棺之内,那个留侯呢?又去了什么地方?」 楚轻侯沉吟道:「莫非他早就想到这具石棺不怎样安全,另有秘密的栖身之处? 」 萧十三冷笑道:「这个老妖怪本就狡猾得很。」 「不管怎样,能够找回红叶,我们总算不枉此行。」楚轻侯伸手细探红叶的脉搏鼻息。 萧十三急不可待地问道:「还有气吗?」 楚轻侯颔首道:「他是要拿红叶要胁前辈,有这个目的,在未到完全绝望之前,应该是绝不会伤害红叶的。」 萧十三闷哼一声,道:「这已经够了。」 楚轻侯接著又问道:「我们现在怎么办,搜下去,将那个留侯的骸骨搜出来,还是……」 萧十三浓眉一皱,道:「这条五色帆必定还有其他秘室,只怕到日落也还没有收获,不搜了。」 楚轻侯点头道:「那晚辈以为,倒不如就在各处撒下火种,将这条五色帆一齐烧为灰烬。」 「我正是这个意思。」萧十三冷笑道:「一烧之下,那个老怪物就是躲得再怎样秘密,亦难免要葬身烈火之中,与五色帆俱亡。」 楚轻侯接著道:「事不宜迟,我们现在就动手。」 萧十三沉声道:「这些有我,你还是先将红叶抱出去,先离开这条五色帆。」 楚轻侯没有犹豫,俯身抱起萧红叶,萧十三随即吩咐道:「儿郎们,撒火种!」 那些跟著下来的武士立即从腰挂的皮囊中取出各种火种,撒在秘室四面。 周围放著那么多箱珠宝,他们竟然视如不见,楚轻侯对萧十三不由更佩服。 萧十三接著道:「来个人上去,吹撤退号角,吩咐各人将所有火种留下。」 一个武士应声奔出,萧十三旋即大笑道:「这一烧,保管不到半个时辰,这条五色帆便化为飞灰消失在这个鬼地方。」 旁边一个武士应声道:「这样的一条大船,烧了其实是有些可惜。」 「不错——」萧十三同意道:「建造这条大船,所花的心血、人力实在无可估计,亦无可否认,天下间再没有第二条这样的大船,烧了它实在有些可惜,但不烧又不成。」 语声一顿,他从那个武士手中取过皮囊,一面道:「别忘了这具骷髅。」 他接著将那囊火种尽倒在右面石棺中香奴那具骷髅上。 几乎同时,那具骷髅的眼窝中突然涌出了两股鲜血来。 萧十三的眼睛本就望著那具骷髅,立时发觉,方自一怔,那具骷髅已然从石棺中扑出来! 那些武士亦皆脱口一声惊呼,萧十三的身形在惊呼中同时倒飞了出去,他虽然惊讶,反应仍保持敏捷。 骷髅一扑落空,风车一转,立在石棺之前,两行血泪奔流而下,流进牙缝内。 那两排牙齿随即磨动起来,发出一阵「咯吱吱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。 骷髅眼窝的血泪继续奔流,血红骨白,触目惊心。 所有武士都不禁由心生寒意,萧十三虽然胆大,亦没有例外。 他的手已握在刀柄上,一触即发。 楚轻侯已踏步梯级上,闻声亦停下,看见这种情形,脱口叫道:「快引火烧掉她。 」 语声甫落,骷髅的两排牙齿陡张,一口鲜血喷出,整个身子旋即箭也似射出! 萧十三大暍拔刀,一刀疾斩了出去。 刀光犹如闪电,裂帛一声,将骷髅的衣袂斩下了一大片,却不能阻止骷髅的前进。 骷髅直射向楚轻侯! 萧十三一声大暍道:「截住她。」人、刀急追在骷髅之後。 楚轻侯左臂将红叶搂紧,右掌龙泉剑一声龙吟,挥向射来的骷髅,在他与骷髅之间的两个武士同时双双拔起,挥刀斩过去。 骷髅飒的一翻,让开刀锋,左右手一齐从袖中穿出,插向那两个武士的咽喉。 那两个武士还刀急挡,「铮铮」的两声,骷髅的白骨双手正撞在刀身上。 两柄刀竟一齐被撞开,骷髅的身子旋即一转,扑向右边的那个武士。 萧十三的刀立即斩至,连斩三刀,三刀竟然都落空。 骷髅一转再转,让开三刀,已到了那个武士的身後,那个武士也砍出了两刀,但亦落空,身形的转动,更没有那个骷髅的快。 楚轻侯看在眼内,龙泉剑迅速刺出。 骷髅的双手刹那间已然从後抓向那个武士的咽喉,那个武士只觉一股冷风直扑而来,也知道危险,一闪不开,寒意已侵肌肤,脱口一声惊呼。 惊呼未绝,骷髅已然握住了他的咽喉,楚轻侯、萧十三一剑一刀同时攻出,突然一齐停顿! 骷髅竟然将那个武士挡在身前。 那个武士刹那间双眼外突,舌头暴伸,气绝身亡! 骷髅双手紧握下放,仍竟以那个武士的尸体作盾,欺向楚轻侯。 楚轻侯後退三步,剑护胸膛,左手搂紧了萧红叶。 萧十三人、刀迅速从後掩上急刺骷髅! 刀快,骷髅也不慢,双手突然一甩,将那个武士的尸体掷向萧十三,身子凌空,扑向楚轻侯! 萧十三反应敏锐至极,刀一转,隐在肘後,左手一抄,就将那个武士的尸体抄住,再一送,送往旁边地上,他的身形同时向前欺进,刀再转,仍刺向骷髅後背! 楚轻侯龙泉剑也就在刹那间震出漫空剑影,迎向那个骷髅。 剑光暴盛,骷髅眼看便要迎上去,突然一顿,倒翻了出去! 对於那柄龙泉剑,骷髅似乎有些避忌,这一个倒翻,也正好让开了萧十三从後面刺来的一刀。 萧十三刀势未绝,身形的变化也未尽,紧追在骷髅之後,连斩十一刀! 十一刀之中只有两刀斩破了骷髅後背的衣衫! 蝼峋白骨从破口中露出来,那袭衣衫毫无疑问只是披在一具骷髅白骨上,给人的 却不是这种感觉,就仿佛白骨外还有肌肉。 一层无形的肌肉。 骷髅一个倒翻,已经在三丈之外,头上脚下,双手凌空一落,又扼住了一个武士 的脖子。 一下异响,那个武士的头一旁侧去,连惨叫也没有一声便已命丧当场。 骷髅的身子这才落下,双手就势将那个武士的尸体掷向萧十三。 萧十三闷哼了一声,身形凌空末落,左手一探,又将那具尸体接下来,他的身子 同时一旋,连人带刀向那个骷髅旋刺了过去。 骷髅双袖一振,蝙蝠般飞起,让过旁边来的三个武士的刀,落在一个武士身旁, 左手一落,搭在那个武士的肩膀上,右手五指箕张,便要插下去! 萧十三看在眼内,急忙中暴喝一声:「住手!」 那个骷髅居然应声住手,牙齿磨动开合,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响。 这好像在说话,可是这完全由骨头发出来的声音,有谁听得懂? 萧十三一怔,道:「你在说什么,是不是要我们饶你一命?」 骷髅牙齿半开,竟好像在冷笑,右手突然插下! 萧十三暴喝扑前,他的身形虽然迅速,却是怎也快不过骷髅地一插。 那个武士一声惨叫,接著,被骷髅抖得飞了起来。 鲜血飞激中,武士的尸体飞撞向萧十三。 萧十三身形一矮,尸体从头上飞过,他的刀飞向骷髅,与之同时,骷髅已转向第三个武士扑去。 那三个武士虽然面露恐惧之色,却毫不退缩,三刀齐举,暴暍声中,一齐斩向骷髅! 萧十三人、刀同时杀至! 骷髅绝无疑问想下杀手,却见全没有下手的余地,刀光中飞舞,向一旁飞出。 楚轻侯手拥红叶正好欺至,堵住了这个缺口,龙泉剑寒芒暴射,迅速刺出了二十七剑! 骷髅眼看被剑网罩住,但在剑网落下的刹那,仍然能够从剑网旁边脱出来。 楚轻侯人、剑紧迫,剑势如长江大河,滔滔下绝,而剑气纵横,竟逾三丈,堵住了骷髅左右的去路! 萧十三与那些武士继续杀上,咆哮中萧十三刀势暴展,犹如一道墙壁压下。 骷髅血泪奔流,如飞急退! 刀、剑立时合在一起,寒光大盛,紧迫骷髅。 骷髅一退再退,已到了那七盏石灯之前,陡然一提,倒跃进去。 这一跃,正好落在那七盏石灯之中,那七盏石灯即时冒起了一条火柱,灯光暴盛。 整座秘室刹那间亮起来,光亮得令人为之目眩,就是萧十三、楚轻侯亦不由眼睛一眨。 这眨眼之间,原站在石灯之中的那具骷髅竟然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女人! 她的肌肤光滑得像缎子似的,一双眼睛玻璃般明亮,摄魄勾魂,透著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。 那双本是白骨的手,这眨眼之间已出现了肌肉,并没有沾染半点血迹,脸上的血迹也奇妙般消失,两排牙齿编贝似的,雪白照人。 这张脸楚轻侯并下陌生,目光及处,脱口一声:「香奴!」 他虽然早就知道这个骷髅一定是香奴,但是内心仍然不由自主的一阵讶异。 香奴瞟了他一眼,银铃似的一阵矫笑,道:「公子不觉得心太狠,手太辣?」 楚轻侯闷哼一声,道:「末及姑娘。 」 香奴嘤然一声叹息,道:「像我这样的一个女人,能够狠辣到哪里去?」 楚轻侯摇头道:「无论如何,我与你一比,简直就像是一个吃长素的老太婆。 」 香奴叹息道:「像你这样谦虚的人不多。 」 楚轻侯冷哼一声,道:「不要再拖延时间了。 」 萧十三那边随即将刀一扬,「飒飒」的一响,香奴瞟了他一眼,又问楚轻侯道:「那公子打算将我怎样?」 语声、神情是如此凄凉,楚轻侯不禁一阵伤感,可是他并没有忘记香奴并不是一个活人,也没有忘记怀中的萧红叶正待救活,他冷应道:「送你去应该去的地方。 」 香奴看似畏缩地退了半步,道:「公子狠得下这个辣手?」 楚轻侯一字字,道:「月奴昨夜就是倒在我剑下。」 香奴又一阵畏缩。 楚轻侯接著道:「正邪不两立,你也无须再多花心思。」 「说得好!」萧十三一声咆哮,扬刀欺上前去。 香奴窈窕的身子同时动起来,绕著那七盏石灯飘飞,轻灵飘忽。 那七盏石灯冒起的七条火柱这时候仍然未落下,碧光流窜,晶莹通透,香奴这一阵飘飞,身子亦碧光大盛,亦仿佛变得通透。 萧十三从两盏石灯中期进,须发肌肤以至衣服,立时全都被灯光映得碧绿。 所有的声音同时消失,萧十三突然发觉,竟像是闯进了另一个世界。 他放目望去,看见的只是一片晶莹碧绿,没有灯,也没有火,更看不见楚轻侯等人。 刹那间,他不由大吃一惊,回头望去,进来的地方亦已被碧光封闭。 香奴就站在他前面不远处,樱唇半闭,露出编贝似的牙齿,虽然在笑,萧十三却听不到那笑声。 香奴带笑扬手向萧十三一招又一招,动作是如此娇柔美妙。 萧十三冶笑,暴喝,疾冲了过去。 香奴笑望著萧十三冲上前来,没有动,萧十三暴喝声中一刀当头劈下! 香奴视若无睹,萧十三很奇怪,刀势并没有停下来! 闪电似的刀光急落,香奴的身子无声地齐中分开了两边。 没有血,没有肉,连骨头也没有,断口整齐光洁,就像是一片被切开的豆腐、玉石。 萧十三心头寒意更甚,刀一旋「霍霍霍」又斩出了三刀! 香奴右半边身子立时被斩为六块,与左半边身子突然分向七个方向飞开,萧十三 还未决定追斩哪一块,那七块肢残身子已然变成了七个香奴。 一样的衣衫,一样的笑容,七个香奴一齐向萧十三招手。 萧十三又是惊讶又是迷惑,一个念头才转过,那七个香奴已一齐向他飘过来。 刀立即劈出,萧十三的身形迅速变快,连斩七刀,每一刀都是斩向一个香奴。 这七刀虽然有先後,但都是在眨眼间完成。 刀末到,七个香奴已绕著萧十三转动,走马灯一样,迅速而虚幻。 萧十三七刀落空,那七个香奴继续转动,一面向萧十三迫近。 刀再出,十四刀,两刀交叉斩向那七个香奴,就像是七柄剪子。 十四刀仍然落空,那七个香奴才被迫退,又欺了过来,萧十三一刀环身飞舞,便象泼水不进,一面咆哮雷霆,那样子骤看起来,倒像是一个疯子。 楚轻侯与那些武士都有这样感觉,在他们的眼里,只有一个香奴。 那个香奴在萧十三进入之後退到了一盏石灯旁边,之後就没有动,萧十三反而在那七盏石灯当中不停地动起来,砍的并不是香奴。 以萧十三这种高手怎么胡乱出刀。 ——难道他竟然变成疯狂,到底是什么原因? 楚轻侯心念一转再转,目光陡然亮起来,他终於发现萧十三的刀分别攻向七个方位。 那些武士却没有在意,相顾一眼,猛声叱喝,向石灯那边冲去。 楚轻侯即时一声暴喝道:「不要妄动。」他自己却动起来,但不是笔直前行,左一步右一步,竟然是急踩七星,向那七盏石灯移近去。 香奴同时向这边望来,柳眉一皱,身形又飘出,扑向萧十三。 刀光紧裹著萧十三的身手,香奴一扑不入,绕著萧十三旋转。 楚轻侯继续接近。 「蓬」的一声,一条碧绿色的火柱疾向楚轻侯迎面而至! 楚轻侯七星步迅速变换,火柱从身旁喷出,第二条火柱旋即从另一个方向射过来。 楚轻侯左一闪右一闪,连闪七条火柱,身形已栘至一盏石灯的面前,香奴看在眼内,面露焦急之色,一声尖啸,喷出一口鲜血,射向萧十三! 楚轻侯的剑几乎同时斩下! 「噗」的一声,一盏石灯齐中被斩成两爿,楚轻侯剑急挑,将那两爿石灯左右挑飞。 七条火柱几乎同时消失下见。 萧十三眼中那七个香奴也同时消失,周围的碧光亦尽散,他的刀不由一缓,也就在此际,香奴迎面疾扑了过来! 这一扑迅急非常,萧十三看似非但来不及挥刀,甚至连闪避也都下及,可是刹那间,他的刀仍能够挥出去。 刀光一闪,血光崩现! 香奴发出了一声凄厉已极的惨叫,胸膛被那一刀剖开,一股鲜血才喷出,那晶莹光洁的胸膛已化成白骨!乌黑发亮的秀发刹那间亦无踪,娇娘变成了骷髅,白骨一旋,又再向萧十三扑至。 萧十三咆哮连声,刀势如闪电,上下飞舞,「噗噗噗」连声异响过处,将香奴那具骷髅白骨斩成了十多截! 鲜血从断骨中不停涌出,那些断骨竟然继续飞舞在半空中,继续向萧十三迫近! 萧十三大骇,连退十七步,那些冲上前来的武士,亦无不为之变色。 楚轻侯的脸色亦大变,心念一转再转,探怀取出一个火摺子,迎风剔亮,当作暗器使用,疾向那具白骨掷去! 骷髅惊叫,闪避,一闪不开,啪的被火摺子击中,立时燃烧起来。 她身上本就洒满火种,一发不可收拾,迅速化成了一团火焰。 骷髅两排牙齿同时互叩,格格的作响,令人听来毛骨悚然。 那到底是恶毒的诅咒,还是痛楚的呼痛,当然也没有人听得出。 萧十三看在眼内,振声大暍道:「烧掉这地方!」 那些武士立即分出几个将同伴的尸体拖到一旁,同时剔亮身上的火器,掷在那些火种上。 一团团烈火迅速烧起来,香奴那具骷髅,眨眼间被困在烈火当中! 旧雨楼 扫描drzhao OCR 第十六回 秘室成火海 人尸大会战 香奴那具白骨不停地扭曲、翻腾,突然一弓,箭也似往火团外射出。 萧十三的刀早已准备好,暴喝声中,一刀疾斩前去! 刀势骇电奔雷,「噗」的一声,猛将香奴那个骷髅头齐中斩开两爿!一股鲜血射出。萧十三猛喝一声道:「退!」 那些武士带著同伴的尸体,急忙退下,萧十三目光一转,叱喝道:「轻侯,你还呆在那里干什么?」 楚轻侯应声再抱起萧红叶,忙亦往秘室外退去。 萧十三走在最後,目光及处,刀一挑,将近门一囊火种挑起来,左手接住,掷向香奴那具骷髅。 这一掷既准且劲,火种与火焰一触,霹雳一声,爆炸开来。 香奴整副骷髅白骨立时都冒出火焰,瞬息化成了一团烈火。 一声凄厉已极的惨叫随即从火焰中响起来。 萧十三听得清楚,纵声大笑道:「看你还凶得到哪儿去。」 语声一落,已跨出秘密门外,早已有武士在那里撒下火种,随即燃著。 火焰迅速将这个出口封锁,一阵阵悲凉的号角声从舱板上传下来。 夕阳将下。 风更急,大法师仍站在原地,看著萧十三、楚轻侯退出来,一点表示也没有。 他的神态始终是那么平淡,完全没发生过事的样子,楚轻侯抱著萧红叶纵身落在他身旁,看见他仍然无反应,不由得大感诧异。 「师父,你老人家怎么了?」楚轻侯忍不住探问。 大法师摇摇头,道:「留侯果然不简单,我们这一次虽然是来得突然,还是奈何他不了。」 楚轻侯奇怪地道:「师父怎么知道?」 大法师微微一笑,道:「现在,距离日落虽然还有一段时间,但以留侯的修为,总有办法站起来旋展他的魔力,绝不会卧以待毙。」 一顿,大法师又道:「当然这魔力不能充分发挥,但你们在舱中的一战,又岂会那么平淡。」 楚轻侯点头道:「香奴虽然修为有限,方才我们制服她,也实在花了不少力气,若不是留侯,这一战,当然更惨厉。」 大法师目光落在红叶脸上,花白的双眉深皱在一起,道:「可怜的孩子。」 楚轻侯应声急问道:「师父,你看红叶是否会有生命危险?」 大法师尚未答话,萧十三已跃至他身旁,接著喝道:「琵琶,我女儿若是有什么不测,惟你是问。」 大法师笑笑道:「留侯一天不放弃本意,红叶也就不会有生命危险。」 「可是她现在……」 「不过是昏迷过去。」大法师有意无意的目光栘向那一线峡谷,道:「可惜—— 」 「可惜什么?」萧十三急问。 大法师缓缓地道:「留侯虽然不在五色帆,相信也不会离开太远,若不是时间无多,我们应该将他找出来。」 萧十三道:「我们这么多人,大可以找下去,一直到将他找出来为止。」 「入夜之後,留侯就可以将魔力完全发挥,我们虽然人多,能够与他一战的却实在没有几个,是必兼顾不来,那便只是让他们白送性命。 」 萧十三道:「这么说,我们真的只有退开了?」 「我就是因此可惜。」大法师目光一转,道:「但无论如何,红叶我们已救回,又灭了留侯另一助,还毁了留侯这个巢穴,此行亦算得大有收获。 」 萧十三紧盯著大法师突又问道:「红叶真的一点生命危险也没有?」 大法师微喟道:「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多疑?」 萧十三亦自微喟一声,道:「不知怎的,我总是觉得你方才在岔开话题。」 大法师苦笑一下,道:「红叶的情形是比上一次严重一些,但??不致令我束手无策。」 萧十三竟道:「你不骗我?」 大法师只是苦笑,萧十三对女儿的关心,早已人尽皆知,而他更清楚,所以萧十三对他尽管表现得如此不信任,他也毫不在乎。 楚轻侯一旁插口道:「前辈尽管放心吧。」 萧十三一声叹息,道:「怎能放心。」一顿反问道:「秘室中不觉,现在你总该看出,红叶的脸色远比上一次苍白,触手更是冰雪一样。 」 楚轻侯苦笑道:「只要她还有气就还有希望。」 萧十三沉声道:「由现在开始,你要全心全力保护她,无论发生什么事情,也不要多管,一切有我们应付。」 楚轻侯无言点头。 说话间,那些武士已陆续齐集在甲板上,萧十三目光一扫,再挥手,众人纷纷将火种燃起来,紧抓住绳子,攀住上去。 楚轻侯将绳子小心系在腰上,右手搂著红叶,左手抓绳子亦纵身往上掠去。 萧十三紧随在楚轻侯身後,他虽然知道楚轻侯轻功很好,绝不会一步踏空,掉下来,但仍然放心不下。 大法师是走在最後的一个,到他的身形住上拔起之际,整艘五色帆已化成火海一片。 大法师就像足踏著飞扬的烈火飘起来,飘过了火海,沿著绳子飘上去! 萧十三无意间一眼瞥见,脱口道:「好琵琶,就你这种轻功身法,已足以震动武林。」 大法师笑笑道:「我只是顺其自然,顺著风势将身形放开。」 萧十三一怔,突然发觉风势果然是自那边向上吸卷过来。 大法师接著问道:「你明白了吗?」 萧十三苦笑道:「虽然明白,可是我的身子还未能修练到飞絮般轻盈。」 大法师道:「你以为我能够?」 萧十三反问道:「你现在不是已经做到了?」 大法师摇头道:「若是如此,我还要绳子何用?我这不过是皮毛而已。」 萧十三大笑道:「看来,有时间我真的要好好与你聊聊。」 大法师道:「没用的,除非能够引导禅机,潜移默化,否则聊也无用。」 萧十三一怔,忽然叹息道:「有机会的。」 大法师道:「我原是看出你有一点慧根,所以才苦苦纠缠下去,但绝不希望因为红叶的事情令你突然放弃目前的所有,随我去修行。」 萧十三淡然一笑,道:「也许一个人不经一些打击,是绝对参透不开名利得失。 」这话语却是苦涩至极。 大法师悠然道:「放心。」 两人的身形并没有受说话影响,继续不停地向上攀升。 夕阳这时候已完全西沉下去。 秘室中本来一片碧绿,但灯光这时候已经被火光压下,周围烈焰飞扬,毕剥之声不绝於耳。 珠光宝气却没有被火光掩去,在火光照耀下七色缤纷,更加辉煌。 香奴那具骷髅燃烧得更加猛烈,白骨一片片碎裂,鲜血一股股标出,遇火而急焚,化成一股鲜红瑰丽的火焰。 那具白骨之内所盛的竟然不是骨髓,而是血,这些日子来,香奴所吸的人血实在不少。 那种怪异的声响已完全停下! 秘室内无风,突然有风,阴森森的风,突然在室内激荡起来。 烈焰突然地飞舞,灯火纷摇,那些珠宝亦不住颤动起来。 风虽然无形,但看这种情形,已知道这风势的急劲。 猛一声巨震,那堆叠起来,一箱箱的珠宝突然像一桶桶火药在内爆炸似地激飞了起来。 珠宝玉石纷飞出了箱子,撒落在秘室周围,又跳跃起来,珠光宝气,漫室飞闪,蔚为奇观。 压在最底那个特长的铁箱子紧接打开,满盛大大小小的珍珠。 那些珍珠在箱盖开启的同时疾扬起来,千百粒珍珠烟花一样爆开! 火光下,每一颗珍珠晶莹皎洁,泪珠般洒下。 一具骷髅白骨也就在珠雨中从箱子里坐起来。 紫金七梁冠,云风四色绶。 ——东海留侯。 大法师的推测没有错,留侯绝不会离开太远,但又有谁想得到他竟然就藏在这个珠宝箱子里? 他的确老谋深算,那个箱子压在三个珠宝箱子下,即使有人闯进来,倒翻最顶的那个箱子,发现全都是珠宝,再倒一个也是,应该就不会怀疑他藏身在最底的那个珠宝箱子里! 五色帆停留在这个内海,无疑很安全,而这个秘室亦不易发现,他其实已可以放心卧在那具石棺之内,可是他非但没有,更将自己这样藏起来,心机之重,委实可怕。 箱子外烈焰飞扬,这个箱子若不是铁打的,早已经燃烧。 骷髅白骨从箱子里坐起来,两排牙齿立即发出一阵阵异响。 飞扬的烈焰刹那间竟仿佛凝结,那些在地上滚动,凌空未落的珍珠,那一刹那亦仿佛停止了滚动,凝结在半空。 风仿佛亦在刹那间停顿。 停顿的其实是时间。 几乎同时,那些武士的动作亦完全停顿,楚轻侯、萧十三没有例外。 大法师也没有,那只是刹那,他两条白眉陡然扬起来,道一声佛号。 萧十三应声浑身一震,道:「琵琶,什么事不妥?」 大法师道:「留侯就在五色帆内。」 萧十三「哦」地接著问道:「你如何得知呢?」 大法师反问道:「方才你难道没有觉得有些异样?」 萧十三目光一闪,道:「仿佛有一种停顿的感觉。」 「不错!」大法师一声微喟,道:「那是留侯企图将时间控制。」 萧十三摇头道:「太玄了,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」 「那股突然令万物停顿的力量就是从五色帆里发出来的。」 萧十三叹了一口气,道:「相信只有你才能够知道。」 大法师苦笑道:「这大概因为我的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五色帆。 」 萧十三再问道:「留侯将时间停顿下来,有什么作用?」 「是企图控制时间。」大法师语声低沉,道:「让时间倒退。 」 萧十三诧异望著大法师。 「若是他成功,我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倒退回五色帆,火势亦会减下来。」大法师苦笑道:「这应该是说,所有的事情都会随时间倒退回去,由停顿之後再重新发展。」 萧十三皱眉道:「那是说,若退回午时,我们就会退回火龙寨了?」 大法师道:「正是如此。」 萧十三盯著大法师道:「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,但你又说得这样认真……」 他没有说下去,只是一声叹息。 大法师目光又落下,亦自叹息道:「想不到他的修为已到了这个地步,可怕。 」 萧十三忍不住又问道:「他已经成功了?」 大法师摇头道:「没有,否则在停顿之後,我们便会往五色帆下倒退回去。 」 「这倒是很有趣。」萧十三乾笑了两声,道:「琵琶,若是他真的能够将时间控制,你有何办法应付?」 大法师一声苦笑,道:「没有。」 萧十三若有所悟,颔首道:「不错,你毕竟还是一个活人。」一顿又问道:「我现在该怎么办,要不要攀下去,看看如何能将留侯结果掉?」 大法师道:「五色帆已化为火海,我们如何能够在帆上立足,再说,这一场烈火,若是也奈何下了留侯,我们还能够怎么办呢?」 萧十三浓眉一皱,道:「不是说,那些东西对火都极之避忌,而月奴、香奴,不也是葬身火中?」 大法师淡然一笑,道:「她们又怎能与留侯相提并论。」手一按石壁,身形又往上升高了差不多三丈。 萧十三紧追在後,道:「我们是不相信他能够摆脱这一片火海。」 「到底如何,我们上了这片悬崖,相信就会明白了。」 萧十三冷笑道:「倒要看看。」 大法师道:「我们应该会看到的,夕阳西沉,一入夜,又是留侯发挥魔力的时候。 」 语声无限感慨,萧十三听著,亦不禁怆然,他虽然武功高强,属下人强马壮,对於留侯,却是束手无策。 大法师没有再说什么,身形继续往上拔。 天色这时候已逐渐暗下来。 烈焰继续在飞扬,珍珠已散落在地上,不停地滚动,时间已恢复正常。 骷髅的牙齿仍然在响动,白骨双手一上一下,一横一直压在胸前。 飞扬的火焰烧到了箱子旁边,突然像受了很大惊吓似的,猛然往後一缩。 若说火焰也有感觉,也会有恐惧,这简直就是神话,但现在看来,的确是如此。 若说火种洒很多,不过片刻,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,火焰到处流窜,就像是一条条火蛇,将秘室内所有的东西迅速吞噬。 留侯那具骷髅端坐在那个珠宝箱子内,一动也都下动,火焰也始终燃烧不近去。 「毕剥」声此起彼落,火势越来越大,蔓延至四壁,至秘室顶部,再一会,整座秘室已到处都是火焰。 留侯的周围逐渐出现了一个光晕,火焰在光晕周围翻滚,竟变成了一条条火流,围绕著那个光晕旋转。 留侯那两排森白的牙齿时而紧闭,时而磨动,「毕剥」的烈焰燃烧声中,断断续续,隐约好像多了一种声音。 那种声音难以言喻的诡秘,越来越响亮,逐渐将「毕剥」燃烧声响压了下去。 留侯环身那团光晕同时转变,由迷蒙的白色逐渐光亮,逐渐转变成碧绿色。 声音更响亮、更诡异,就是倾尽所有的文字,亦难以形容那种诡异。 火焰也逐渐在变色,变成了那团光晕似的碧绿色,虽然仍然在飞扬,但委实没有了那种烈焰的威势。 留侯那具骷髅也开始有了变化,迷迷蒙蒙的出现了肌肤,出现了头发、眉毛,出现了脸庞。 他看来仍是那么英俊,只是一双眼睛竟犹如吸血的蝙蝠似的,变成了血红色,但一样分得出眼白、眼珠,那两点眼瞳也如两颗血红的宝石,闪闪生辉。 那两片嘴唇也是吸血似的,不停在翕动,那诡异的声响也就是由那两片嘴唇发出来。 是咒语还是什么? 诡异的声响突然停下,留侯终於站起了身子,也不见他怎样移动已出了箱子。 在箱外的火焰立时左右分开,留侯从当中走过,步向香奴那具骷髅。 那具骷髅已经被烧成灰烬。 留侯目光落下,眼瞳更红,突然一探手,与之同时,骷髅周围的火焰突然灭去,那堆灰烬汇成一股,飞投向留侯的掌心。 留侯双手捧著那堆灰烬,竟然颤抖起来,他上唇肌肉缓缓往上褪,两只大牙缓缓增长,英俊的脸庞眨眼变得恐怖至极! 那蓬骨灰开始从他的指缝中漏下,飘散,终於漏尽。 然後他双臂一振,发出了一声凄厉已极的吼叫声。 在他身外的那层碧光刹那间暴盛,周围的火焰被驱得疾往外进射。 秘室并没有可借火焰渲泄之处,那些火焰迅速被迫成极薄的一层,血红灼目,就像是地心流出来的熔岩似的! 「霹雳」猛的一声,整座秘室突然四分五裂,爆炸开来,血红的火,碧绿的光,往外疾射! 留侯的身子同时往上射起来,双袖「啪啪」地展开,犹如一只奇大的怪蝙蝠。 同时,一条条水柱从周围缺口涌进来。 水流汹涌,火势激烈,五色帆犹如一团烈火,往水里沉去。 这时候,夜幕已低垂! 黑夜虽然已降临,天堑周围却光如白昼,那艘在燃烧中的五色帆犹如一盏火灯,照亮了整个天堑。 天堑上那片林子亦一片光亮,无数的火把已燃点起来,那些火龙寨的武士弧形守候在天堑的边缘,一个个长箭大弓在握,对准那艘五色帆。 箭镞之上都裏著油布,火把也就插在那些武士的身旁。 大法师、萧十三的目光亦是落在五色帆上,楚轻侯亦没有例外,手抱红叶,蹲在一旁。 那一声霹雳巨响震动了每一个人的心弦,他们看著那艘五色帆四分五裂,往水中沉去,然後火光进射中一团碧绿色的光芒疾射了上来。 那团光芒越来越光亮,眩人眼目,也越来越大,他们终於看见了裹在光芒中似蝠蝠飞舞的留侯! 萧十三立即大吼一声,道:「射。」 那些武士久经训练,虽然惊骇,但并没有失措,弓箭亦早已蓄势待发,此刻应声将箭镞油布往火把上一点,旋即向留侯射了出去。 油布一遇火马上燃烧起来,数百支火箭差下乡同时射出,划破长空蔚为壮观。 所有火箭都是集中射向留侯,破空之声夺人心魄,左右交错迅速织成了一道火网。 留侯正是迎向这些火箭射上来,虽没有那些火箭快,但那些火箭射下去,竟都从他的身边滑开,没有一支能够射在他身上。 萧十三看在眼内,一声:「好。」劈手夺过一张弓,一支箭,开弓搭箭,往旁边火把一点,松手一箭疾射了出去。 「咻」的一声,那支箭犹如一颗流星,划空射向留侯! 留侯的双袖刹那间一振,身形一提,那支箭就从他脚下射空。 萧十三右手一探,已取过另一支箭,猛一拉,弓开尽,「啪」的齐中断去! 「可恨!」萧十三怒将弓箭掷下了天堑。 这片刻之间,留侯已经从他们头顶十丈飞过,飞落在一株树梢之上。 所有人紧接著回身,目光亦乱箭似的一齐集中在留侯身上。 不等萧十三吩咐,那些武士已经将弓箭收起,将刀拔出来。 没有喧哗,没有惊叫,动作乱中仍见齐整。 留侯外露的两齿这时候已缩回,眼睛仍然血红的,火一般,一扫道:「好,琵琶,这一个回合又是你胜了。」 大法师一声:「阿弥陀佛!」 两人的语声似乎都并不怎样响亮,但每一个人都能听得很清楚。